注：情报（情報，じょうほう）一词指的是信息技术。
2022 年的春节前后，我在重庆沙坪坝的机厅认识了 J 先生。今年八月我去东京旅行时，J 先生作为向导领着我在秋叶原玩了一天。在我的印象中，他是一个人情练达的、有趣的人。
J 先生在日本完成了本科教育，进入社会后有多段职业经历。毕业后，他进入了一家 Base 在印度的软件开发公司，从事系统集成；数月后转职到一家做人工智能（提供 OCR 等产品）的日本本土企业。回到国内一段时间后，他获得了某 IT 业巨头企业的 Offer；但由于美国的 IT 业裁员潮失去了工作。今年他又获得某供应链公司的工作机会，现在正从事的是情报咨询的工作。
迄今，J 先生已经在日本居住了十余年。
作为一个未出社会的学生，我自然对他在日的经历感到好奇。八月的东京，在秋叶原 GiGO 3 号馆楼下的那家吉野家快餐店内，J 先生将他这十余年在东京的故事向我娓娓道来，我得以一窥日本 IT 业的样貌。

Global Delivery Center 与情报咨询

“日本可能是在软件开发行业的上游。据我所知，这边软件开发的具体编码工作有相当一部分是被外包出去的。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Global Delivery Center 这个概念，你看重庆就有 GDC。比如日本的情报公司和甲方谈需求，然后这个情报公司做完了需求调研后写出具体的接口文档，最后经由所谓的 GDC 将具体的编码工作完成，然后情报公司再给乙方交付产品。GDC 一般设在人力资源价格比较低的地方，例如印度、重庆。你想想，如果日本情报公司雇佣一群日本的程序员来实现业务，那么这家公司的人力成本就特别高；把具体编码的工作交给 GDC 来处理，人力资源成本就比较低了。”
“当然，你肯定也听说过关于外包的各种段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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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帝有个软件要外包出去，印度、德国、中国三个公司前来竞标。印度公司说“这活得3万，材料1万、人工1万、我赚1万”。德国公司说“这活得6万，材料 2万、人工2万、我赚2万”。中国公司说“这活得9万，你拿3万、我拿3万、活给印度人干”。

“在这样的业态下，从事情报咨询的人赚的钱就比从事具体开发的人更多。毕竟，做咨询的人面对的是具体的客户，他能够针对客户的痛点给出软件层面上的解决方案；他能够发掘客户的需求，让客户知道他需要怎样的服务。当然，你在日本做具体的软件开发也是可以的，也确实有很多公司需要程序员、运维人员来完成相应的业务。但是，毕竟印度和中国的人力成本摆在那里，日本的程序员是很难竞争的过他们的。所以你可以发现，在日本从事 IT 业的人的薪水并不比其他行业的人高出太多。”
“不过我最近也看到一个有趣的报告。在中国，月薪超过 2 万人民币的人口数仅占总人口的 0.2%；我想在中国的这 0.2% 之中有不少人从事的是 IT 业。然而在东京都，居民的平均年薪是 600 万日元，也就是 30 万人民币。虽然 IT 业从业人士在日本拿的钱并不显著的比别的行业的人拿的多，但是看看中国的 IT 业从业者的工作压力吧。”
“在日本，真正赚钱的人还是那些从事投行、金融、法律行业的人。”

互联网企业与 IT 业

“但是中国的互联网企业给研发人员开的钱特别多”，我说。
“互联网企业和 IT 业我认为并不是等同的。你想想，中国的互联网企业之所以能够挣大钱，是因为他们不断的在扩张，不断的在尝试全新的商业模式。国内互联网企业的新陈代谢速度是特别快的，所以他们需要一支自己的研发团队，能够迅速将互联网企业老总所设想的商业模式落地。即便国内的互联网企业和日本的 IT 企业所使用的技术是相似的，他们赚钱的逻辑也不会是一样的。国内互联网企业是要跑通自己的商业模式，日本的 IT 企业更多的是为其他企业提供解决方案。”
“换句话说，国内的互联网企业的开发人员更多是在吃互联网商业模式的红利。但是互联网的商业模式会不会最终‘玩儿脱’了呢？你看，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，他再这么扩张下去还能成吗？对此我是持一个疑问态度的。”
“当然，互联网公司能够在中国翻云覆雨，我想也能证明中国经济的活力。中国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确实是一个‘遍地是黄金的地方’，只要你敢想敢干，那么你就可以发一大笔财。我想不只是互联网能够让你发大财，地产、教培……这些行业都能够让你发大财。只是未来还有没有这个发大财的机会就说不定了。”
“我个人是更追求安稳的生活吧，不是很想成什么大事儿。日本是一个很安定的国家，也许没有那么多发大财的机会，但是在这里我能够获得更多的社会福利，这边的工作条件也挺不错。”

在日华人眼中的日本社会

“日本社会总体来说还是挺封闭的。我作为华人也会交到不少日本朋友，但是总体的交际圈还是在日华人的那个圈子。不过在日本，你也不需要去和日本人打太多交道，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就好了；这一点就和美国有很大的不同了。”
“我自认为我能够在日本生活还是非常幸运的。我也有清华本科、之后在美国读书的朋友，他们因为抽不中 H1B 签证而无法留在美国。但是日本不同，只要你能够在日本找到一份工作，哪怕是洗盘子，日本政府也愿意给你留在当地的机会。我想，一个中国人只要愿意学好日语——最好他也会一些英语，那么这个中国人是很容易在日本社会立足的。”
“虽然日本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国家，但是你也知道情报行业自身的变化也是很大的，技术迭代的速度很快。你需要不断的接受新的概念才能够保证自己的核心竞争力，这一点在哪里都一样。”
我望着窗外，似乎秋叶原的景色与六年前来此处时并无二致。